從「找到答案」這個現象來看心理師與AI科技的競合

2025-04-15

作者:葉曉菁諮商心理師 

時至今日「諮商」在臺灣已不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長期諮商是一個固定的時間、在專屬於自己的空間裡,心理師陪伴與自己一起探索思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浮出的雜念、認識自己在意且無法擺脫的干擾情緒。這樣一段很獨特的自我內在歷程,過往有不少人寫下自己的心境對外分享而讓諮商室外的人們有機會一窺門內的風景。

如果說科技的展現奠基於人類對自我的了解與認識之上,個人心門內對欲望滿足的探尋將得以在外實踐創造力於現實生活當中。接續這樣的想法,臨床實務中常見的「找尋答案」的現象正是本文提出來一同思考的起點。*以下爲AI撰文

日常生活裡AI在心理健康領域的發展確實帶給人們"選擇/支配"的雙刃劍效應。「AI的答案在提供幫助還是實際上可能干擾了專業心理師的工作?」,身在諮商室內的心理師可以從專業定位、倫理框架與實務應用三個層次進行系統性思考:

一、專業定位層次:

1. 強化不可替代性

人類心理師的核心價值在於「治療關係的深度連結」,AI無法複製移情/反移情機制與存在性對話。研究顯示治療同盟品質對療效的影響因子達0.55。AI的訊息處理本質上缺乏「共同在場感」(co-presence)。

2. 專業功能轉型

借鏡醫療領域「診斷-處置分離」模式,「AI訊息解讀」成為心理師的新專業技能點。例如當個案出示AI建議時,引導其覺察「這段回應引發你什麼感受?哪些部分符合/不符合你的實際狀況?」

二、倫理框架層次:

1. 擴充知情同意書

在知情同意書考慮增列「科技輔助工具使用告知條款」,規範AI建議的「參考性定位」。「AI輸出視為治療計畫」不成為'治療保證'的一部分。

2. 文化因素

研究顯示華人對科技權威的服從傾向可能強化AI建議的影響力,這需要納入個案概念化考量。建議心理師定期參與AI倫理督導團體,發展符合在地情境的應對策略。

三、實務應用層次:

如果希望更深入理解諮商室內個案普遍急於尋求答案的心理機制,結合後設心理學理論比如佛洛伊德、克萊恩、溫尼考特等人的觀點視其為潛意識動力的多重展現,其中涉及對未知的焦慮、全能感幻想、以及象徵化能力。認識心底深處「答案」可能代表的象徵意義能指引案主思考個人存在的意義:

· 對確定性的「強迫性追尋」與焦慮防禦

心理學家佛洛伊德在《抑制、症狀與焦慮》指出,人類面對「不知道」時會重現「嬰兒期無助感」(infantile helplessness)的感受,如同嬰兒透過哭喊召喚母親,急迫尋求「解方」的行為實質是透過「賦予語言形式」來抵禦「無法言說的焦慮」。少數情況下對「立即答案」的執著,或將複雜困境簡化為非黑即白的「方法」都可能反映出個人極力地避免觸碰矛盾情感(如關係裡的依賴與敵意並存)的情況。

此時AI提供的「答案」像是「過渡性症狀」,暫時緩解了內在衝突感與不確定性,對情況掌握更清晰了卻也可能阻礙情緒調節中必要的時間歷程。

· 「全能幻想」的數位轉移

數位時代裡「答案無限刷新」的現況,不斷獲取AI回應作為一種重複體驗的"認知快感"可能迴避面對現實裡「真正的未知」如死亡、孤獨等存在議題。AI工具如同我們對「完美照顧者」的渴望,溫尼考特提出「過渡性客體」理論在此變異——當AI答案如「心理奶嘴」般讓人滿意,真實是阻擋了「足夠好的挫敗」(good enough frustration)所帶來的成長契機。

心理治療師比昂提出諮商室裡心理師「無記憶無欲望」的治療態度正是要打破個案對「答案」的成癮。當心理師拒絕提供確定答案時,反而創造「容納不確定性的心智空間」促使案主直面自身「無知」所隱藏的創造潛能。

· 象徵聯想能力的萎縮與「具體化思維」的強化

我們對AI的提問裡頭,科技給出的答案常以「封閉符號」終結疑問,實質阻斷了「能指鏈」(Signifying Chain)的潛意識需求。例如我們詢問「如何停止焦慮」,AI給出呼吸技巧,卻未觸及焦慮背後的情感空缺。心理學家齊澤克指出當代社會存在「對闡釋的抗拒」——人們寧可接受錯誤但明確的答案,也不願承受「階級秩序崩塌」的焦慮。一些社會現象指出人們透過「錯誤但確定的答案」來虛構某個存在的意識形態。

借鏡心理治療師Kohut的學說:當案主引述AI的「錯誤答案」時,正是暴露其「未被鏡映的發展需求」。此時心理師引導探索「為何這個答案對你具有說服力?」,自體逐漸從依賴外在的支持轉向內在的整合,案主得以發展出穩定的自我感知和自尊。

在精神分析心理治療的視野下,對「答案」的過度追求實為防禦「思考的痛苦」。諮商室內存在地"許多的不瞭解",正是諮商關係開展的起點也是緊繫著兩人關係情感的重要推手。提醒心理師的任務不在提供替代性答案,而在於:培育負能力(Negative Capability):協助個案駐留在「不確定、神秘與懷疑」中而不急於求索事實。這正是AI無法取代的核心療效因子——在「沒有答案的對話」中,案主終將發現:真正治癒的,是學會與疑問共生而非消滅它。